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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率第一的贡嘎主峰
截至2017年10月,共有32人登顶,21人遇难,死亡率65.6%,远高于14座8000+中最高致死率的安纳普尔纳(33.8%)。
1930-2002年贡嘎山攀登记录
信息来源:《伟大的贡嘎》,作者:小毛驴
显然,如此骇人的数据并没有阻挡登山者们进一步接近这座“蜀山之王”的脚步。其中缘由,固然不是偏执地寻求与众不同般肤浅,而是早在87年前就被英国探险家约瑟夫·洛克(Joseph F. Rock)道明了:
贡嘎日照金山。图片来源:山友“网际飞侠”发布的《贡嘎雪山的超级观景平台——子梅垭口与里说垭口》
走进寒冷、灰色的黎明,但见前方万里无云的天空下,一座无与伦比的金字塔——雅博雅(即木雅贡嘎)傲然挺立。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妙绝伦的山峰,墨绿色的天幕下,那座冰雪金字塔呈现出灰色,然后又换作银色,但后来当太阳最初的光芒吻了上来,雅博雅的山顶涂上了一溜金黄。
(原文来源:1930年10月刊美国《全国地理杂志》(现《美国国家地理》)载入的《The Glories of the Minya Konka》,作者:Joseph F. Rock 翻译来源:《伟大的贡嘎》,作者:小毛驴)
正因这样的美妙绝伦,自1957年那次国人首登贡嘎主峰后,60年来共有数十支队伍,不遗余力地想一亲芳泽。
信息来源:《伟大的贡嘎》,作者:小毛驴
其中发生了许多的故事,也流传了许多的传说。接下来要说的,是发生在国人身上的两个故事:一个止步于6700米无奈而归,一个在攀登中痛失了四位同伴。
仅差一步之遥的尝试
2016年9月,心心念念了三年贡嘎的李宗利开始了正式的体能训练。他还清楚地记得2013年第一次见到贡嘎主峰的感受,以及与父亲的一段对话:
天空与峰顶似乎紧密相连,我听见了它的召唤。
我告诉父亲:“我想去那里。”
父亲说:“你去吧。”
“可是,我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你想去,就去吧。”父亲很坚定。(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2016自由之巅贡嘎主峰攀登先导报告》)
10月25日,李宗利、迪力夏提与童海军抵达成都,经过三天的徒步后,抵达海拔3800米的海子氹大本营。
10月29日,下着暴雪的大本营。图片来源:李宗利发布的《2016自由之巅贡嘎主峰攀登先导报告》
人大的巨石——10月30日,因暴雪在大本营(海拔3800米)休整了一天的三人正式出发,经过了草甸、乱石坡等路段后,在海拔4400米处的乱石中建立了ABC。
次日,队伍打算提升至5200米扎营,却在4900米处打了一场攻坚战:
4900米的横切。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 | 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在海拔4900米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冰川横切面出现在我们左侧,小海(童海军)通过的时候,石头不断落下。
这段看似很近的距离,我们花了7个小时去完成。(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 | 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就这样,当天他们仅抵达了海拔5050米处,而为了避免因冰崩掉入冰裂缝,只得在“满是裂缝的孤岛上”扎下了C1营地。
途中经过冰壁区时,三人还险些被比人还大的石头砸中,
滚落的石头。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 | 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我们听到了异常的嘈杂声,停下来才发现,一块比人还大的石头落在迪力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我们寒毛直竖。(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 | 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11月1日,原本前往海拔6200米的地方建立C2营地的计划,被看似不远的路途耗没了,一直到傍晚5点半,三人直来到了海拔5800米处,并且筋疲力尽。
从C1至C3的技术攀登路线,看似都不远,但非常耗费体力与时间。图片来源:李宗利发布的《2016自由之巅贡嘎主峰攀登先导报告》
迪力出了状况——11月3日,在攀登海拔5800米以上的一段高山硬雪时,队员迪力出现了令李宗利从未预料的状况,
没过多久,迪力体能出现了状况,他变得虚弱,意志力消退,身体热量散失。
他开始用一种初学者的口吻询问我:“宗利,还有多远?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一下,休息一下?(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 | 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毫无心理准备的李宗利无法回应迪力的要求,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倾角为70°雪坡横布裂缝的冰川中,根本无法落地而坐。
艰难的互相鼓励下,队伍在天黑前抵达了C3营地(海拔6700米),顶峰近在咫尺,但天气却异常糟糕,雪花弥漫,疾风狂作。
前往C3营地途中,风扬起满天飞雪。图片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悬崖就在两米外——4日接近凌晨,意外发生了,并直接影响了整个攀登进程:
4日晚23点开始,巨风突起,睡了三个人的帐篷竟然都能被风抬了起来,在狂风中,顶级登山帐被撕裂。
直到十二点过,贡嘎山的“叹息”将我们三个大男人和整个帐篷抬起来挪动了半米,我们瞬间清醒了。我们努力寻找支撑,哪怕是尿液冲出的坑,以保持平衡。我清楚如果再滑动半米,我们就会被贡嘎山收为己用,我们将会长眠在冰川里。
我赶紧爬到帐篷的迎风面,努力把帐篷杆抽出来,但是徒劳的。我只好喊他们把帐篷杆折断,努力拉下帐篷让它贴紧我们的身体,我们三人一起行动,但仍然不断下滑。我们可以感觉到,离我们不到两米的地方就是悬崖。我们试图把帐篷当成一个球,向上方相对较宽的地方滚动,这起了一定的作用。
我们不清楚方向,只是按照想要的位置移动,我们感到欣慰,我们狠命的抓住折断的帐篷杆,努力的想让帐篷不会被风挂起来。(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 | 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5日早上清点装备时的情景,用惨烈形容不为过,
事实上,除了羽绒服以外,所有备用的衣物都没有了,背包只剩下一个,小海的鞋丢了一只。食物、炉头,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风吹走了。(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 | 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尽在咫尺的登顶路。信息来源:李宗利发布的《逐梦贡嘎 | 我们与顶峰只差一步之遥(攀登报告)》
无奈,三人选择在海拔6700米的地方下撤。
尽管最终没能登顶,好在三人都能安全下撤。然而,60年前的那次国人首登,却在登顶前后折损了四名攀登者。
四人永别的国人首登
自从1932年穆尔与布尔萨尔首登后的很长时间内,没有人能再触及到这座“蜀山之王”的峰顶,直到1957年,六位中国攀登者打破了沉寂。
图中上右为穆尔。图片来源:alumni.hbs.edu上刊载的《A summit higher than everest》,作者:April White
六人挤在0.5平方米的夜——那年5月,技术尚处“年幼”的中华全国总工会登山队(中国登山队前身)队员丁行友、国德存、师秀、彭仲穆、刘连满、刘大义与史占春等共计29人(其中17人为登山者)踏上了前往攀登贡嘎的路,队伍年纪最大的29岁,最小的仅20岁。
1957年的中华全国总工会登山队。
5月14日,登山队经银川辗转,带着雇佣的60匹马和40匹牦牛驮载的物资,抵达了贡嘎寺(Konka Gompa)。休整三天后,队伍于17日早上六点出发,沿着一条长约6公里的雪山冰谷(Valley of the Snow Peaks),边探路边搭建营地。
队伍抵达贡嘎寺所摄。图片来源:alpinejournal.org.uk上由史占春撰写的《THE SECOND ASCENT OF MINYA KONKA》
沿着崎岖的冰川冰碛跋涉了四个小时,队伍抵达了位于海拔约4300米处山脚下的一所小房子,并在此建立了第一个营地。正中午的太阳将队员们烤得灼热,许多人的脸上开始出现晒伤和脸疱,甚至有人出现晕眩。
夜幕十分,队伍达到了海拔约4700米的地方,并建立了第二营地。夜间,雷霆大作,暴雪侵袭,瞬间改变了贡嘎山的地貌:
裹挟着积雪和岩石的雪崩倾倒下来,仿佛是隆起来马上要爆裂的球。(信息来源:alpinejournal.org.uk上由史占春撰写的《THE SECOND ASCENT OF MINYA KONKA》)
漫长的冰川冰谷。图片来源:alpinejournal.org.uk上由史占春撰写的《THE SECOND ASCENT OF MINYA KONKA》
第二天清早,暴风停了,但侦察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一条约500米高的岩石斜坡堵在了前路,上面铺满了松散的石头,幸运地是看起来好像还能通过。于是,队伍中的六个人相互平行小心走过,但身上背包的重量让他们很难保持平衡,几乎一整天都耗在了爬坡中。
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当六人精疲力尽在夜幕中抵达坡顶时,发现周围除了悬崖,根本没有可行的路。
回头已不现实,扎营也全无可能,最终六人只得挤在一块0.6平方米(six feet square)的岩石平台上,双脚悬空紧挨着熬过了一晚。他们甚至不敢睡着,因为害怕一不小心掉下悬崖。
第二天,留守在第二营地的队员们知道了先行队员的遭遇,包括史占春等人决定沿着另一条路前进。经过一长段坡度大约70°的艰难破冰后,当晚他们抵达了海拔约5400米处,并建立了第三营地。
雪崩来了——第二天大伙醒来时,周边被浓雾所围,尽管有太阳,但辨不明方向,而前方却是一段似刀脊般的裂缝。
超大坡度的雪坡行走。图片来源:alpinejournal.org.uk上由史占春撰写的《THE SECOND ASCENT OF MINYA KONKA》
幸运地是,史占春、刘连满等人顺利越过了刀脊,在海拔约6187米的地方建立第四营地,并在此重新规划冲顶路线,拍照,绘图,做记录。连续两个晚上,暴风雪差点将全部的人埋掉,温度降至-20℃。
5月28日,团队遭遇了第一次巨大灾难。当时,留在大本营的剩余队员积极地做着攀登的拉练,当队伍抵达第三营地时,一场大型雪崩突然来袭。
与丁行友一同结组攀登的冰川学家崔之久,曾忆起过这段骇人的经历:
当我们从4400米的陡崖下部向上攀登时,突然遭遇了雪崩。全队13人从5000米处打下来,向上攀登时足足走了三个小时,而被雪崩打回原地只不过十几秒钟。
我当时和丁行友同一结组,我第二,他第三。当我被雪崩卷起而下坠时,甚至很庆幸,脑海中闪现了“这下我完了”的念头,身体轻飘飘地数次被抛起又落下,最后停在一个冰洞的半坡,身体被深埋住不能动。
我正使劲挣扎时,听到了近处雪下发出“救命”的求救声,我用力拉前面的结组绳,拉不动,知道组长已被埋在雪下,再拉后面的结组绳,发现断了。
我们终于爬出了洞口,而丁行友却遇难了。(信息来源:《中国科技探险》刊载的《47年后重返贡嘎山》)
在史占春的记忆中,丁行友是一位人缘颇好的年轻气象学家,当雪崩袭来,他被扫落了下来,埋没在了距离其余队友不远处,约1.8米的雪下:
花了30分钟,队友们找到了丁行友,脉搏已经停止。伙伴们不甘心,轮流进行人工呼吸,但还是没能救活他。(信息来源:alpinejournal.org.uk上由史占春撰写的《THE SECOND ASCENT OF MINYA KONKA》)
三人永逝——随后的几天,大家在沉痛中依旧与贡嘎上艰难的地形、天气做着对抗。6月10日,仅剩史占春、刘连满、刘大义、师秀、国德存、彭仲穆6人抵达“骆驼峰”,一堵坡度约为80°的冰雪坡,垂直距离约100米。
由于天色已晚,便就地扎营(海拔约6250米)。第二天,大家将绳子绑在了一起结组爬坡,但“当上去了才发现,前面是一个大概100米高的陡直悬崖,想退回去是不可能了,”于是结绳下降,整个过程耗费了足足三个小时。
驼背峰上就地扎营等待时机冲顶。图片来源:alpinejournal.org.uk上由史占春撰写的《THE SECOND ASCENT OF MINYA KONKA》
当下到悬崖底部时,望着眼前的顶峰,六个人却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雪崩,后援的队伍没有上来。我们已经没有吃的了,集中的所有食物,大概是20块水果糖,少量花生米和人参。(信息来源:《中国科技探险》刊载的《47年后重返贡嘎山》)
6月13日凌晨3时,六人放弃背包,带着国旗、温度计、高度计、相机、宇宙线测量仪和一只铁盒开始冲顶。
下午1时30分,六人一同站上了贡嘎峰顶。
登顶后的合照。
插上国旗、记录好登顶的数据与细节、拍好照并用冰斧切出了一块锥形花岗岩作为纪念后,大约2时15分开始分两组下撤(师秀、国德存、彭仲穆一组,史占春、刘连满、刘大义为另一组)。
没走出多久,诡异的天气就变了脸,电闪雷鸣,暴风肆虐,能见度锐降至十来米。正在六人踌躇要不要回撤找路,刘大义发生了滑坠,并同时带下了同一组的史占春与刘连满。
贡嘎多变的天气,是其难以接近的主要因素。
好在滑坠方向的悬崖边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挂住了三人的结绳,逃过了一劫。然而,更大的灾难随之而至。
听到没了动静,处于上方的师秀三人往下喊:“怎么样呀?”另一头回应的“你们要小心”,话还未落音,师秀、国德存、彭仲穆也发生了滑坠,结果无一幸免。
在史占春撰写的《我们登上了世界闻名的高峰》一书中,对当时三人滑坠后的情形有过一段十分揪心的叙述:
悬崖相对高度有2000公尺。我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们一声没有响地坠下了断崖,这种情形几乎使我们晕倒......
为了把更大的责任担负起来,我们用极大的毅力忍受着内心的沉痛。
6月16日,已经数天未进食的三人回到大本营。
除了以上的两次国人攀登,还有许多国外登山家们的尝试都值得铭记:
- 1983年,瑞士登山队登顶贡嘎,途中发生滑坠,1人遇难。
- 1982年,日本攀登者营原信和松田宏重返贡嘎山,在距顶峰50米处遭遇雪崩,前者遇难,后者坚持19天后获救生还。
- 1994年,日本队沿东北山脊尝试攀登失利,4人因雪崩遇难。
- 2013年,来自西班牙的登山队来到贡嘎主峰山脚,最终被C2营地前的一条12米,倾角为70°的冰坡拦住,无奈下撤。
总有些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追着梦,无论过程有多艰难。
- 稻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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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2日 下午10:48 沙发
小时候的记忆:日本登山队从泸定海螺沟攀登贡嘎山,遇上雪崩,全队遇难,多年之后队员遗体才陆续发现。向这些勇士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