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城故事(下集)》文/骆文龙

  • A+
所属分类:亚丁茶坊

《稻城故事(下集)》文/骆文龙

《稻城故事(上集)》文/骆文龙

作为穷游党,活动经费自然是被卡得死死的,哪怕是来完成承诺,却绝对不会将钞票作纸张抛洒。

住在仁村的民居,虽然价格相比酒店便宜,但是那民族特色的内饰却是丝毫不少,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老板益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以说是亲眼见证亚丁的发展,赶上了旅游发展的春风,如今喜迎四面客, 笑纳八方财,纵然获利甚多,却始终没有忘记康巴男儿的本色。

刚到民居,他就热情的招呼我吃饭。

我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推辞,却被这个藏族大哥一把抓住,不由分说的往家里带。

“多个人多副碗筷,你这个点下来,自己吃饭还要往外面走,不如就在我家吃。”

这样的热情让人实难拒绝。

简单的家常菜,幸福的一家人。

两口子带着两个放假的孩子,就那么其乐融融,让人好生羡慕。

听说我是凉山人,益西哥直接拿了一瓶本地青稞酒,要和我较量一二。

小灶酒度数不高,还有一股浓烈的焦香味,喝起来别有风味,但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喝起来却颇为香甜。几杯酒下肚,两人话就说开了。

我说到了我的约定,还有两部累死累活却得不到肯定的小说。

他说到了他的改变,还有仍在批地程序中还未开工的的民居。

嫂子是典型的藏族妇女,对于聊得尽性的老公和客人,从不插一句话,只是一个劲的给我们添酥油茶,而两 个孩子就在旁边玩闹着,不时的朝着我这个叔叔做鬼脸。

我实在是压抑得有点久了。

在那段黑暗的时光里,在那工地的高处,我曾不止一次的生出过要把自己结果掉的念头。

眼里的光,几乎要被隧道的黑暗彻底笼罩。

但为人子还未尽孝的责任,让我又不断一次次的打消这些可怕的念头。

这次的亚丁之行,正是我要从黑暗和过去走出来的第一个行动。

益西哥哈哈大笑:“我们本地的姑娘挺不错的,要不你留下来,我和你嫂子给你好好的物色一个。”

“我们这些地方,还真缺你们这种有文化的年轻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顿时有了一个想法,拿着杯子和益西哥碰了一下,我开门见山的问道:“像我们这样的外来人,也能留下来吗?”

益西哥笑道:“你在说啥子兄弟, 你看这个镇上做生意的,有好多都是外地人,你再看那些上班的,外地人好多哦。”

那晚上回了房间,虽然有些酒意上涌,但我没有丝毫的睡意,足足有半晌,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好像可以再回来呢。

既然确定了目标,那就得努力前行。

稻城确实是一个不大的高原小城,但这并不代表就业的门槛就会很低,因为这个地方经济旅游业是绝对的主导,同时也因此,衍射出共生产业来。

工地吃苦,且没有什么积蓄,而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从商的话,怕是更要头痛,所以最终权衡之后,选择了考试,毕竟在当前的电站做运行,生活状态也不尽人意。

所以心无旁骛不仅是成语,还可以是一种状态。

在那个荒凉且偏僻的小电站里,我开始了痛苦而漫长的修炼。

一手电工的特长,我已然决定放弃。

但是在工地上长期打熬、赶工期、 追进度所养成的坚韧、忍耐、刻苦却是我从未想过要放弃的收获。

每天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了5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除了检查设备、登记数据、吃喝拉撒之外,全部都用于写作和做题。我彻底的沉浸在了自己的内在世界,发际线和肚腩开始发生了惊人改变,期间经历灵感枯竭、焦躁、发胖等等挫折,终究我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心中燃烧着一个念头:“去稻城!” 2014年春天,我正式离开了电站。离开的那天早上,我点着烟,在值班室的门口站了很久,在对面的悬崖上,有一对鹰时常在天空盘旋,那是我电站生活中的朋友,也是我心中对自由向往的终级表象。

那一天,那对老鹰没有出现。

……

再次走上318。

路上的风景似曾相识。

因为季节变化的原因,海拔高的地方多了几分萧条。

高原小城,季节的变化,总会要比外面多上那么一些差异和滞后。

满眼的枯黄,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究竟是春天已过还是不曾到来。

让人心生忐忑。

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陪着我的还有我的家人,我虽是洒脱惯了,却抵不住亲人们的执意送行。

母亲的眼中饱含泪水,她知道,汽车每行驶一分钟,她和自己的儿子的距离就拉长了几百米。

她说,这不是送儿子去报道,而是送他出嫁。

从云贵高原的小县城到青藏高原的小县城。

踏足已是异域。

母亲的眼泪除了舍不得,更多的还是,对我能不能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要吃多少苦的顾虑。

我当时不会,当然以后也不会告诉她,当年在那大型电站的工地上,我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已然磨炼出了将吃苦当进补的乐观。

就像是那高原上的野草灌木。

所需不多的阳光雨露,就能一点点的把根扎下来。

稻城,我来了!

能想象这样的路吗?

路面崎岖不平。

险峻的陡坡上,时不时就会有风化破裂的石头滚落下来。

汽车在颠簸中行驶一段,就需要下车把路面的石头搬开。

车窗外就是路沿,从那路边的危崖看下去,就能看到险峻的盘山路一圈又一圈,就好像是绕山的巨蟒一般。

纵然对面的森林还饱含苍绿。

山与山之间的空间,模糊了人的距离感,感觉伸手似乎就能摸到对面松柏。但我确实没有太大的勇气去仔细观察,生怕看得太远,行驶中的汽车一个不

慎,就会载落下去成为一缕冤魂。

一口气死死的憋在胸腹之间,生怕喘气太大声,就会影响到司机的正常驾驶。

乡政府办公地点就在村落之中,房子相对简陋,停车的坝子也是坑坑洼洼,有两个破旧的篮球架,油漆斑驳、球框锈迹斑斑,在太阳下被炙烤着。

围墙外便是村庄,有着大量石木结构的藏房,石墙与石墙之间,有着明显的新旧程度,让人能直接看出来家庭条件的差异,有些不多的历史沉淀,房子的周围还有着不大不小的耕地。

耕地里面的青稞已经收获了,风在已经犁好的土地里吹卷着,扬起了尘土和断裂的秸秆。

干部们轮流做饭,因为经常停电的原因,钢炉里的火从未停歇过。

米饭是钢炉上用高压锅直接压出来的。

菜是从几十公里外的县城带下来的。

虽然是没有色香味俱全的简陋,但是却足以果腹。

尤其是在寒冷的时候,热汤热饭足以胜过任何的山珍海味。

而,这只是稻城当时十四个乡镇的其中之一。

对于萌新来说,这个乡的条件确实是让我感到极为惊讶,但是同事们告诉我,乡镇里面条件近似的也不少。

年龄更大一些的同事告诉我,十年前的条件更艰苦。

说起这些的时候,老前辈的眼睛里有光,或许是泪光,又或者是回忆时的激荡,我不懂。但是在这些乡上上班的我的同龄人中,我也看到了光。

那种光,我认为是希望。

如果说老前辈们奋斗打拼,创造了现在的条件再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这叫传承的话。

我们现在再把条件一点点的变得更好的行动,就应该是践行希望之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不是悲风伤秋之人。

经历过那黑暗的颓废。

在重新找到目标之后。

我不愿再让自己沉浸于那无尽的折磨之中。

尽管偶尔心中会有一些痛楚泛出。但我一大好男儿,怎么能柔弱下去呢,我都背井离乡九百多公里了,可没打算来这里,用泪水来浇灌这片净土的。

这片美丽的地方,需要的是汗水和心血的浇灌。

泪水滴落在这里,对这里的美丽,是一种亵渎。

所以我得努力的工作呀。

虽然我只是三万多常住人口里的一员。

算比例的话,也只比买彩票中奖的几率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但是我那曾经是军人的父亲告诉我:“雷锋说自己是一个螺丝钉,其实我们大家都是,如果每一颗螺丝钉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全力奉献,那么这个机器他就不会坏。”

好吧,我的父亲先从戎后转工,他在教导我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机器出故障的话,主要是磨损,而磨损,就意味着有某颗螺丝钉已经完成了使命。

那个时候会有新的螺丝钉来接替他。

我来稻城报道的那一年,父亲在他的岗位上光荣退休。

纵观他在电力系统上的职业生涯,从未出过错。

我也得像我的父亲一样,纵然岗位平凡,也得尽职尽责。

从每天的接线电焊,转变到案牍劳形,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中间的适应过程自然不会太舒服,但是吃苦当进补。

努力的学习,努力的提升,努力的适应。

拿出工地上通宵赶进度的干劲, 来一点点的研究新岗位需要我掌握些什么技能。

就像是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新兵,还远没有资格称之为是战士。

在硝烟之中被磨炼之前,我得做一个全面的准备。

我的工具是不是得心应手。

我的技能是不是熟能生巧。

我的心态是不是严阵以待。

这些因素,都关系着我接下来的工作会不会顺畅。

在工作的同时,渐渐,我也发现稻城有了些不同的变化。

严格的说起来,一座城市的变化有的时候,可比一个人的变化来得还要快!是的,稻城在变化

是的,稻城在变化。

在那肉眼可见的速度中。

路好像变宽了。

花卉好像更丰富了。

楼房雨后春笋般的生长出来了。

街上的生面孔也变得多了起来。

当然,我手上的工作也变得多了起来。

在工作之余的那段时间,我走遍了稻城的大部分的乡镇。

美景在亚丁,美景又岂止是在亚丁。

田间劳作的人们,算不算美景?

白塔漫步的老人,算不算美景?

奔向学校的孩童,算不算美景?

牧场奔跑的牛儿,算不算美景?

天空盘旋的乌鸦,算不算美景?

林中鸣叫的马鸡,算不算美景?

阳光暴雨的交织,算不算美景?

倒映红叶的海子,算不算美景?

夏初萌芽的青杨,算不算美景?

泛着水雾的温泉,算不算美景?

这样的美景,在这里实在是太多太多,哪怕只是闭上眼,这些难以言喻的美丽,都像是涨潮一般的涌出脑海。

这可是稻城,一步一景,景景不同的地方!

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算不算夫复何求?

或许这只是一个偏远的高原小城,离着大城市的繁华还有着巨大的差距。

但是在小城里面,绝对能感受到大城市感受不到的东西。

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城与人之间的关联。

正是因为小,所以你才会直观的感受到,她是活的,有生命的。

如果说高楼的建设似是她的呼吸。

那么绽放的格桑花就是她的脉搏。

夜间那璀璨的灯光就是她的盛装。

寄情美于景,寄景美于城。

有一天,我在翻阅资料的时候,那泛黄且有些脆弱的纸张上,油墨的字迹也变得很淡,但并不影响阅读,我认得上面的每一个字:

稻城,古名“稻坝”。藏语意为“山谷沟口开阔之地”。东汉为白狼羌地, 唐属吐蕃,元属吐蕃等路宣尉司,明属朵甘都司,清属理搪土司。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奏设“稻成县”,宣统三年(公元 1911 年),正式核准置“稻 成县”,隶康定府。《西康图经》记载:“光绪三使三年,因在此地试行种稻,故改名稻成县,预祝其成功之意。”民国二十八年(公元1939 年),西康省成立,改名“稻城县”。1950年12月属西康省藏族自治区。1955年,属西康省自治州;同年10月,西康省撤消,属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至今。

这不知道是哪一年,某一个前辈在收集完全县的情况之后,写出来的文字资料,我能想象当年在收集这些资料时,他得付出多大的艰辛,扑面而来的是那历史的厚重,然后一个巨大的念头占据了我整个思维!

稻城现在的人口是三万多人,真正意义上有着专属的地名,应该是在1907 年,在这一百多年中,考虑到历史、迁移、天灾、兵灾、疫灾等等可能影响到经济、人口发展的客观因素。

足以得出一个结论。

稻城的美丽,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稻城的发展,更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有前赴后继的人,在这高海拔的地方,努力的生存着!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城,更不是一个简单的地理符号。

她一直存在着,也一直在变化着。

而我们,正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2021年,稻城县石破天惊。

十万年前的原始人遗迹出土。

那粗糙的石器,给人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那些坚韧的前辈们,早就化为了尘土。

但是这些沉默的工具,却让我们无限遐想。

他们就是靠着这些简陋的工具, 战天斗地,建设家园。

那时候的气候或许和现在有着天差地别。

那时候的生活条件更是艰苦到了极致。

但是我们和他们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就是,我们同样是生活在这里。

同样是将这个地方当作自己的家园。

我们是这里的守护者,也是建设者,更是这里日新月异发展的亲历者。

我和妻子,经常牵着手在河堤上漫步。

也会在雨季的时候,在树林中艰难而满怀期待的寻找松茸。

有时,我们会走到白塔旁山坡的亭子,看着正在建设的稻城。

和几年前刚到时相比,现在她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变得更宽广,更美丽,更繁荣。

就像是河堤旁,那些老前辈们种下的青杨,茁壮的成长。

青杨的枯叶已经在树下堆积成了肥料。

胚芽鞘包裹着嫩芽,正在这个冬天的严寒里,努力的积蓄能量。

凛冬已至,初春不远。

  • 稻城记忆
  • 微信扫一扫
  • weinxin
  • 麻同拉域
  • 抖音扫一扫
  • weinxin
白玉老鼠

发表评论

:?: :razz: :sad: :evil: :!: :smile: :oops: :grin: :eek: :shock: :???: :cool: :lol: :mad: :twisted: :roll: :wink: :idea: :arrow: :neutral: :cry: :mrgreen: